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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舟诗话

李商隐诗《武侯庙古柏》赏析

时间:2020-02-29 10:26:23   作者:杨景臣   来源:原创   阅读:2717  

                  武侯庙古柏

        蜀相阶前柏,龙蛇捧閟宫。

        阴成外江畔,老向惠陵东。

        大树思冯异,甘棠忆召公。

          叶凋湘燕雨,枝拆海鹏风。

        玉垒经纶远,金刀历数终。

          谁将出师表,一为问昭融。


    这是李商隐咏史诗的重要作品。唐大中五年,李商隐以东川从事的身份出差到成都,并借机拜谒了武侯庙,武侯庙即武侯祠。

   起句“蜀相阶前柏,龙虎捧閟宫”写武侯庙前阶下的古柏虬枝盘曲如龙蛇般守卫着武侯庙。不写人而直从古柏入手,这与杜甫《蜀相》开首“丞相祠堂何处寻,锦官城外柏森森”何其相似!借物咏人之意不言自明。李商隐怀志难酬,虽暗慕诸葛亮之遇,但又难免重蹈杜甫英雄挥泪满襟之叹。这就自然拉近了作者与杜甫的心理距离,不仅有仕途机遇上的惺惺相惜,连用笔也着意模仿。

  “外江”指流经成都的郫江,整句可理解为,诸葛亮当年亲手所种的古柏如今枝繁叶茂荫庇了整个蜀地。“惠陵”指刘备的陵墓,整句可理解为,苍老古柏也用死而后已的精神向东护卫着先主的陵墓。显而易见,这里的古柏就是诸葛亮精神的活化。

五六句“大树思冯异,甘棠忆召公”向来为人称道。这两句妙在用典。冯异,东汉开国名将,战功卓著,但当诸将并坐论功之时,他却独躲在大树之下而不参与,人因此呼其为“大树将军”。这一典故意指诸葛亮如冯异一样功勋卓著却不居功自傲。召公乃西周名臣,《诗经·召南甘棠》篇就是对他的歌颂。据说他勤政爱民,在巡行的路上棠梨树下休息时仍为百姓断案,深得民心。此句暗指诸葛亮深得民众爱戴。而冯异、召公与诸葛亮之间的联系皆由“思”“忆”二字生发,在表现民众对诸葛亮这样施德政者的怀念外自然也表现了作者对诸葛亮的敬仰、羡慕之情。

“叶凋湘燕雨,枝拆海鹏风”这两句依然是用典,据《湘中记》记载,湘中零陵有石燕,遇风雨则飞,雨止还为石。拆即坼,分开、裂开的意思,这里指古柏在抗击烈风中枝干开裂的壮烈貌。“海鹏风”来自《逍遥游》,六月大风,抟扶摇而上九万里,用在这里是说指风烈之巨。这两句意思是说,古柏虽受烈风骤雨打击,景象惨烈,但却顽强抗争、苦撑到底。这里显然仍是在说诸葛亮,暗赞诸葛亮在颓局中力挽狂澜、鞠躬尽瘁。

正如清代文人贺裳在《载酒园诗话》中所言,“魏晋之降,多工赋体,义山犹存比兴”,且看此诗前八句:句句言树,而处处指人。明面上不厌铺陈颂扬古人,暗地里借题发挥哀叹自己。可以说,比兴手法的充分运用是本篇的又一大特色。

    再看“玉垒经纶远,金刀历数终”句,“玉垒”,山名,在成都西北汶川县。“经纶”指规划治理、政务处理,“远”,既指管理地域范围之远也可指眼光长远。“金刀”,指刘姓,“刘”的繁体字由卯、金、刀三部分组成。“历数”可指气数、国运。这两句的意思是,蜀汉虽有诸葛亮这样的奇才,但怎奈刘氏江山命数已尽,让人扼腕叹息之余,推人及己不得不接受“时不利兮”的悲惨现实。

末二句,“谁将出师表,一为问昭融”意思是:谁还会像诸葛亮一样再写一篇像《出师表》那样的文章,直接跟上天对话呢?“昭融”,光明的样子,这里指上天的鉴察。这两句明写向苍天发问,实则不过是宣泄自己的悲愤罢了。

有人说此诗是暗喻宰相李德裕。实际上,古代君臣遇离正是风云际会,得宠与失意两类轨迹各自皆如出一辙,因此,此说不能说完全没有道理,但综合探究,正如杜甫一入锦城不去寻访别处风景而是先行观瞻阴森祠堂,此时李商隐借出差机会也要抽空拜会武侯祠堂。据说,他是在深情吟诵了《梁父吟》后,挥笔写下了本篇。如果能再稍稍拓宽一点当时的写作背景,明白作者是在深受“牛李党争”内伤未愈又加亡妻之痛犹新的时候,抛家别子寄幕营生,那么,今天突访武侯祠,早年的春风得意与晚年的苍凉漂泊齐汇心头,借物托兴身家心事也就自在情理之中了。论者若不从此“人世”出发,不更多从李商隐身世生发恐怕也有偏颇之嫌。

桃花山水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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